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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述:非法传销的反对者;拿牌直销的修正者;中西文化的调和者;养生保健的融通者;天下文章的拿来者;微言大义的思考者;自强不息的实践者;万柜联盟的探索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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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学经典——南怀瑾先生专辑
旁听生与特别生
当时好像因私事,我未能参加考试,只好以旁听生的资格来上课。所以我常说自己只是一个“禅宗的旁听生”,的确是有根据的。其实如真要参加考试,我是一定考不及格的,能当一个旁听生也不错了。
禅学班是一九七0年七月十五日开课,为期六个月,每逢一、三、五晚上七点至九点上课。这是为了方便在学及上班的人们,因为参加的人包括各界人士,年龄也是老少不等,学历多是大专以上的程度。所开的课程重要的有:
《论语》——南老师讲授
《易经》——周关春先生讲授
禅学(《指月录》、《维摩精舍丛书》
《中庸胜唱》、《楞严经》等)——南老师讲授
《河洛里数》——胡庸老先生讲授
周关春先生服务于美国斯坦福大学在台大的华语教学部,他精研道家及《易经》学术,七0年代末期,他全家移民到美国去了。
胡庸老先生精于术数与堪舆之学,他是湖北黄陂人,南老师也曾请教过他,故始终尊以师长之礼。
参加禅学班的人中,有吴爽熹、周勋男、韩长沂、汪忠长、刘爽文、史济洋、李淑君、林中治、钟德华、徐进夫、罗梅如(美国人)、陆健龄、王徵士、林曦、杭纪东、朱时宜、王绍璠等人。
孙毓芹先生是助教阶层。他在此之前,自己原有一家永康出版社,也曾办了一个修习禅定的班。钟德华、林中治、陆健龄、卢惠玲(后来与王绍璠结了婚)等,原是那里的学员。东西精华协会成立后,孙老师就把他们都带过来了。
禅学班在大热天开课。那时冷气机还是奢侈品,并不普遍,何况刚开创时,经济拮据,也买不起。所以课堂内很热,有些人则坐在外面走廊听课。尽管如此,大家兴致都很高,没有人缺课。
周勋男那时已在台湾大学毕业了。杭纪东且是研究所毕业,那时他在淡江文理学院教课。林曦则仍在台大念研究所,是学化学的。他们跟随南老师已有不少年头了。林曦、杭纪东及王绍璠三人,过从甚密,大家都称他们为三剑客。密宗称活佛为“呼图克图”(蒙古语音译),老师则常说王绍璠是“糊涂克图”,说他糊里糊涂。他与卢惠玲结婚后,一九七四年移民到美国去了,此后即少往来。
在这个禅学班中,更有一个极特别的学生,名字已经记不得了。这人大约四十岁左右,剃着光头,言谈举止不像对学术文化有任何兴趣的人。上课的时候,他也不耐心听讲,只是东看看西瞧瞧,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到了第四天,老师进课堂时,他走上前说:因为有私事要办,不能再来上课了,向老师请长假。说完之后,就当着大家,向老师跪下磕头行礼,并请老师原谅。
这一幕来得很突然,大家都颇为吃惊,南老师便急忙把他扶起。
后来才知道,他是肩负任务而来的,来打探这里到底搞些什么名堂,有没有反动思想,是不是反动组织。混了三天之后,发现并无可疑之处,当然就要告辞而去了。
至于说,要走就走,为什么还行跪拜大礼呢?是否他心有所感,就不得而知了。
这一幕也说明了,三十年前台湾社会上的一些实际情况。
张学良与维摩精舍丛书
前面提到,课程中有《维摩精舍丛书》的讲授,这套书的内容中有袁焕仙先生讲解《中庸》,以及他所主持的“维摩精舍”的教化。这套书系由门人南怀瑾及其他门人所记录,更包括了南老师在袁焕仙先生门下学习的经过,并有谢无量先生题字。
这套书能在台湾印行,其中还有一番曲折有趣的过程。
那时,台湾的佛学书籍极少,更不用说《维摩精舍丛书》了。南老师并未带此书来台湾,后来意外的从刘乙光中将处得到了这套书。但刘乙光又怎么会有这套书呢,说起来倒是一段有趣的掌故。
原来,西安事变以后,张学良遭到软禁,蒋介石派了一连人去专门看管张学良,这连人统由刘乙光少校指挥,因为刘是戴笠的亲信才会担任这个要职。大约是民国三十七年(一九四八),张学良已去了台湾,那时南老师仍在四川,这时刘乙光托一位黄埔同学许建业,代购一套《指月录》,是张学良要的,因为张学良想学禅,而此书是成都出版的。许找到南老师,代购了一部《指月录》给张学良,并寄到台湾去。在同许建业交接过程中,老师又顺手送了一套《维摩精舍丛书》给许。
后来南老师也到了台湾,刘乙光渐次升到了中将。一个军人一生只靠看管一个人而高升到中将,倒真是天下少有。南老师因此还引用苏东坡一首诗来“恭维”他:
人人都说聪明好 我被聪明误一生
但愿生儿愚且鲁 无灾无难到公卿
苏东坡的奢望,竟在刘乙光身上实现了。
那时,南老师想起《指月录》的事,就问刘乙光能不能向张学良先生借用一下那部书。刘说:张已信基督教,不学禅了,这部《指月录》放着也没有用,就还给你罢。
南老师又想起《维摩精舍丛书》,托人到处找许建业,甚至托了当时情报局长毛人凤去查,也无着落。后来听刘乙光说许在大陆未出来,并问南老师找他干什么。南老师说想找《维摩精舍丛书》,刘说许已把那部书送给他(刘)了,也带到了台湾。南老师大喜!真是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”。但说起来,如果不是张学良要学禅,也不会引出这本《维摩精舍丛书》和《指月录》的故事来。
后来老师在莲云禅苑四楼讲课时,这位刘乙光将军也经常来听课。
书是有了,想把它印出来可就麻烦了,因为财务困难,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这时的周勋男,已从台湾大学毕业三、四年了,在救国团工作。他曾筹措了一笔款项,一心想印南老师的《禅海蠡测》,但是南老师说,他自己的书不忙着印,应该先印袁焕仙先生的这套《维摩精舍丛书》。周勋男遵命,就把这笔钱移用在这套书的印制上了。记得当时是由孙毓芹先生的永康出版社印行的。
这套书一共印了三种版本,精装本、平装本,还有线装连匣的套书,真够讲究了,著作者也是袁焕仙先生,充分显示出南老师对自己师长的尊敬。
刚开办的东西精华协会,因陋就简,因为经济不充裕之故,南老师常常自己出钱出力。初办的这个禅学班,虽收些管理费,也只能支付水电及部分房租,所以连老师在内,其他来授课的先生们,以及来工作的人,多是义务性质。有时大家也会像南老师一样,出力又出钱,幸亏多数人都各自另有固定工作及收入。其中财务上随时帮忙救火的,有一个李澄圳校长,他是一个常常解救燃眉之急的人。
张其昀与吴怡
说到工作及收入,不由得想起南老师接受文化大学教职的事。
“中国文化大学”的前身是“中国文化学院”,创办人为张其昀,字晓峰。他当时在台湾是一位影响力很大的人,对教育文化极有眼光,建树很多。他曾出任政府部门的“教育部长”,教育是他的最大兴趣。“部长”卸任后,就去创办“中国文化学院”。
但无论如何,创办一所学院必然是艰苦的,何况张其昀只是一位穷书生。他常向朋友告贷以筹经费,对有学问素养的人则殷勤拜候。有一段时间,他每天早上都到南老师的住所,为的是要恳请南老师出任一个独立的礼学院院长,此事且经杨管北答应出二十万美金作经费了。但南老师认为自己与张二人,都是爱管闲事的人,将来难免意见有不协调之处,为了维护友情,最好不要共事,故坚决拒绝了,张没办法,只好退而求其次,要聘他为研究所教授,南教师只好答应了。为此,他曾赋诗以纪其事:
接中国文化大学敦请教授聘书有感
门外忽传走转车
聘书迟送却愁予
自从长揖山林后
又向人间填表书
虽然接了教授的聘书,但还有一个条件,就是不到学校上课,而由研究生前来南老师住的蓬莱新村寓所受教。当时吴怡是第一届研究生中的一位,他的论文也是南老师指导的,后来他在学术界也有了知名度,亦有著作出版。南老师还曾为他的著作题诗。
吴生怡前著人与路又著人与桥二书乞题
惆怅春残古道遥
西风吹乱短长条
谁家箫管勤殷弄
几处人归路与桥
蒋经国与“张老师”
对我来说,一九六九年认识了南老师,是我一生中的大事。
而对南老师来说,一九六九年也是重要的一年。
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多了我这么一个旁听生,而是这一年有三桩大事发生。
第一桩事就是日本之行。照今天的情况来看,要去日本买张机票就行了,台湾近年来去日本的人成千上万,毫不稀奇。但三十年前的台湾,除非公务出国,一般老百姓是不准许随便出国的,连留学生也有许多限制。尤其是许多一九四九年由大陆来台的人们,因为亲人留在大陆,自己在台不免受到些许怀疑。有些人为此不能获准出境,连探亲也不行。
记得李政道、杨振宁二人,那年得到了诺贝尔奖,有关部门的文化官员就去拜访他们,问他们需要什么协助。杨振宁只说一个愿望,就是希望岳母能获准出境,到美国与他们团聚。因为这位老太太多次申请都未获准可见出国之难。女婿成了世界名人后,情况自然不同了,杨的岳母立刻获准赴美。但她到了美国,没有停留多久,就转道去了大陆,因为她的丈夫是杜聿明将军,留在大陆没有来台。
所以说,走过那个时代的人,都能了解行动自由或不自由的真正意义。
也可以说,南老师的日本之行,能走出境外,接触外面的空气,不知羡煞了多少人。
第二桩事,是“东西精华协会”的筹建。乍听起来,也不过是成立一个文化社团而已,在现在的社会里,也是千千万万,毫不稀奇。
但对南老师的教化目标来说,这是一个转折点,由以往个人单打独门的形态,进入一个有组织能发挥众人力量的状态。有了组织,才能有计划的推动社会工作和文化教育。
后来认同支持的人愈来愈多,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,影响力也就从“点”扩充至“线”了。
讲到这里,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,几年后有一次,南老师感觉青少年问题太多,想组织一些代办处,专门帮助苦闷的青少年们。
这时在旁有人说:“救国团”老早有“张老师”的设置了,已经有了成效,也得到青少年们的信赖。
“张老师”是一个代号,有问题不能解决的青少年们,或者没法求助于父母家人的青少年们,可以联络“救国团”的张老师。张老师也许姓王,也许姓李,他们都是可以从事心理辅导的人,许多也是义务工作性质,有些参加工作的,是心理学系或社会学系的大学生。
再说这一九六九年南老师的第三桩事,就是他的小儿子南国熙,在冬季被带到美国去了。
那时的南国熙只有十二岁,是由美国的薛乐如(Shcrrill)先生带到美国去读书的。
送小儿子赴美,南老师曾有诗为纪。
诫勉幼子国熙赴美留学
一生志业在天心
欲为人间平不平
愧我老来仍落拓
望渠年少早成名
功动富贵原馀事
济世利他重实行
怜汝稚龄任远道
强抛涕泪暗伤情
来学中华文化的外国人
说到南国熙赴美,不免要谈一谈薛乐如先生,他就是带国熙去美国的人。
这位薛乐如先生,是道地的美国人,原是美国海军少将。他的父亲是一个基督教的牧师,在临终时对他说:自己一生信奉基督,但心中仍有一个生命的疑问,没有答案,以后希望你能到东方去寻找,可能会有答案。
薛乐如退役后,先到华盛顿大学念了一个历史哲学的硕士学位,就到日本去了。停留了一段时间,又到台湾来参学,结识了南老师。
薛乐如对《易经》下了不少功夫,一九七一年八月,又回到台湾深入研究,后来他的一部著作《易经传承》(Heritage Of Change)便由老古公司出版印行。
自从一九五一年韩战爆发,美国政府就派遣军事顾问团到了台湾,美军人员不少,所以也有他们的福利社,英文叫作PX。在那里工作的有一个美国人罗维特(Lovatt)本是哈佛大学毕业的,他与杭纪东认识后就学打坐,后来身体有了反应,头顶有醍醐灌顶身体发乐的感受。于是杭纪东就带他去见南教师,也参加听讲。
有一次下课,看到南老师点了一支香烟,他竟哭了起来。周围的人大吃一惊,不知道他为什么哭,是不是生病了?哪里痛了?岂知他擦一擦眼泪,说道:“南老师是属于全世界的,吸烟损害身体怎么办呢?”
大家都笑了。有个了解情况的人就对他说:“老师抽香烟没有吸进去,只在嘴里转个圈就吐出来了。”
这时南老师也说话了,他说抽香烟有个原因,因为多年前在四川峨嵋山上闭关,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生活了几年,空气极清新干净,成了习惯。后来下山闻到一股“人”味,觉得其臭无比,实在受不了。无奈何,只好点起香烟,把“人”味赶一赶,其实并没有吸进肺里。
罗维特回到美国一段时间再到旧金山万佛城出家当了和尚,跟随度轮法师(宣化上人)。杭纪东说,他曾又来台湾一趟,后来听说又还俗了。
七0年的禅学班中,有一位美国女生罗梅如(M.Lovering),也是哈佛大学毕业的,来台继续研究,是为了博士学位。她主修的是“比较宗教”,在台湾研究一段时间,半年或一年,再回美国一段时间。就在她获得博士学位后,仍常在暑期来台作学术研究。
据她后来告诉我,与她同时得到博士学位的,共有三个人,其他两人,因为找不到工作,一个改学会计,转业谋生,另外一个去开计程车了。只有她,因为学了中国文化,所以在大学得到教授的职位。
一九八九年我到华盛顿首府时,曾与她通过电话,那时她在南卡罗来那州立大学,已是正式的教授了。
在禅学班的时代,还有一个法国女学生,名叫戴思博(Car-hrine Despeux),她是研究道家学术的,对《易经》、《老子》、禅学以及密宗,都有广泛又深入的研究。
她在台湾的时候,也在淡江大学教法文。她是东西精华协会的会员,也曾给《人文世界》写过文章,描述她学习中国文化的心得和经验。
戴思博得到博士学位后,任教于巴黎大学,她仍常在暑假来台,作学术之旅。近些年来,也常到大陆研究。她对学术研究非常认真,现在她已是巴黎大学东方学系的主任了。
另外还有一个美国人,名叫白中道(Douglas Whire),也是哈佛毕业的。他除了在台大研究外,就是到南老师这里上课。后来娶了台湾女孩子,又回到哈佛念博士去了。
外国来向南老师求学的人很多,上述的这些人,是我认识的人中比较早期的几位。
朱文光的故事
禅学班是一九七0年七月十五日开课的,记得大约是九月的时候,朱文光回到台湾,当时他已经得到美国柏克莱大学的农业化学博士学位了。
他回来的第二天,南老师就请他到禅学班来讲演。他讲的内容是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,因为不是学术性的,只是美国的中国文化热一类的普通常识。使我印象深刻的,是他腼腆的表情。我认识南老师的时候,他已经出国念书了,所以这是我头一次看见他。
朱文光博士是台湾大学农业化学系硕士,后来再赴美攻读博士学位。他研究学问有独特的方法,能迅速深入,达到精要。在以后的许多年里,是南老师的得力左右手。
朱博士深研《易经》,对道家学术颇有造诣,在未出国前,与杭纪东、林曦、周勋男等,都在南老师门下学习。朱文光除了本行农业化学外,因为对道家学术有兴趣,所以大家都称他“朱老道”。
他的童年极为坎坷,他生于一九三四年,仍是日本占领台湾的时期,四、五岁的时候,又逢日本军阀发动侵华战争。台湾是日本人的作战基地,又是供应米粮的仓库,台湾盛产的稻米,都被收去供日本人食用,而台湾同胞只能用蕃薯为主食,偶尔能吃一餐米饭,就是奢侈的享受了。
朱文光的父亲朱石头,本是一个文学作家,富有民族主义思想,不为日本人所容。日据时代,与一群台籍菁英逃到广东,宣扬反日思想。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台湾,以为从此可以扬眉吐气,不料在“二二八”事件中蒙冤被害。
朱石头被害后,更是长久祸延家人子女。他育有五子一女,朱文光排行第二,全家自此被列为“二二八列管家属”,生活在阴影之中。
这时,一家七口的生活重担,都落在母亲的肩上。当时没有工作机会,只有到市场卖菜,朱文光那时十二、三岁,下课就急忙赶往菜市,帮忙母亲卖菜,少年时的艰困,不言可知。
但是朱文光和他的兄弟们,都很努力上进,都学而有成:当他台大毕业要出国进修时,却因“二二八家属”身分而遭到阻力,是萧政之先生的力保,才能成行。
朱文光的弟弟朱时宜,毕业于清华大学数学系,记得他要赴美留学时(一九七一),也遭遇到不准出境的困难,又是萧政之先生全家作保,才得以成行,朱时宜后来在耶鲁大学修得博士学位,现在仍在美国大学任教。
说到萧政之先生,当时任“宪兵司令部”政治部主任,他热心好义,常为人平冤。除了朱氏兄弟之外,他常有形无形的助人解决困难,且语多幽默。
记得有一次,南老师又请他帮忙为一个倒霉的女士找份工作,解决生活问题。因为她的丈夫突然去世,使她生活陷入困境,而当时既无抚恤,也无保险制度。另外凡有“疑难杂症”,南老师都常请萧先生协助,他也都一一设法,安排妥当。
那天萧先生到南老师处回报这些事情,说完了以后,就回头对着我们这几个旁边的人,自言自语的道:
“南先生交给我的,都是烂队伍。”
大家不觉莞尔,南老师也笑了起来。
朱博士是得到博士学位后,应邀回台湾大学任教的。
回到台湾时,他已是36岁了,没有结婚,也没有固定的女朋友,可能是投入学术太深之故。但他是一个谦谦君子,对女孩子很友善,个性表里如一,且重诺言。这种特质在当今社会中并不多见。他回到台湾,对东西精华协会的工作推展,帮助很多。
杭纪东的茶匙
禅学班在次年(一九七一)元月十七日结业,再过十来天。就是农历的新年了。到了春节年初一那天,大家热热闹闹的来团拜,又商量研究下一步该做些什么。
其实南老师早已胸有成竹,下一步就要办杂志,发挥文字的力量。
又过了不久,大约是二月二十三日那一天,南老师召集了一个出版杂志的会议。那天我并未参加,后来得知消息,便到南老师的办公室去打听。
南老师坐在他的书桌前,书桌的左前方有一张椅子,是给客人坐的。
右前方就是屋门,桌前斜对面又是一个门,是通后院及厨房的。
老师坐在书桌前,我坐在那张客人的椅子上。
这时候杭纪东来了,他如果进了屋子,太挤了没有地方坐,所以他就倚着门框,站在门口。由于他已跟随南老师多年,在我心目中,是个了不起的人物,我就说:“杭纪东的禅宗一定是很了不起吧!”
话没有说完,南老师就接腔了:
“哼!”南老师先哼了一声,打断了我的话,然后又说:“我的禅宗如大海水,杭纪东拿一个小茶匙来舀!”
这句话如晴天霹雳,听得我不知所措。我曾说过,我不过是一个旁听生而已,是一个世俗的人,南老师的话,听到我的耳朵中,是道道地地的骂人。当着我的面骂杭纪东,连我都感到难堪,杭纪东怎么受得了呢?尤其是,杭纪东出身外交世家,他的父亲杭立武,是“外交部”大使级的人物。况且,杭家讲究的是礼仪,现在被老师这样的对待,不知他会如何?……
岂知抬眼看看杭纪东,他仍倚着门框站在那里,却嘻嘻的笑着。
这就是禅宗吗?真教人受不了,我这个旁听生大感不解。但无论如何,我是不能接受这种骂法的。
杭纪东走后,我立刻向南老师提出严重的抗议:“禅宗我是要学的。但是,老师你不能骂我,如果你骂我的话,我就不学了!”
“好!好!答应你,不骂,不骂。”老师微笑着,对于我这个近似要挟的要求,作了口头的允诺。
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二日,在香港又见到了杭纪东,他是专程从台湾来看望老师的。我特别向他提起这段往事,我记得很清楚,南老师也记得很清楚,但杭纪东却记不太清了。可能是他受惯了老师的临济喝、德山棒、赵州茶。
就在六月十二日前后几天的餐桌上,仍可见到南老师对他的棒喝,与他的机锋问答……回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,再回到当时的情景,心中真是感慨万千。
琼瑶 平鑫涛 人文世界
“东西精华协会”会址所在地青田街,是和平东路一段北面。我住在云和街,是和平东路一段之南,相距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,所以往来极为方便。
一九七一年二月底的一天,我下午到协会去,在大门口遇见周关春先生,他正好出来。周先生看见我就说:“现在东西精华协会刚刚开始,尚未站稳脚步,但老师又要办杂志了,如何是好?”
我听了却立刻说:“办杂志很好啊!我赞成。”
当时我是直觉的反应,因为在东西精华协会的计划中,本来是要办杂志的,又因为自己当过几年记者,所以就拥护办杂志这桩事了。
但周先生所考虑的,是财务问题。办杂志是要先投资,是否赚钱也不一定,至少开始是要赔钱的。这个问题怎么办呢?
南老师的想法是赶快推展业务,文章千古事,文字的流传远较讲演为广,该做就马上做,借钱也要做。
而我当时也不太清楚这些问题,所以就单纯的表示了赞成的意见。
周先生听我说了赞成的话,也不再多说,就走了。
我走进办公室,南老师就告诉我要办杂志这件事,并希望我也能帮些忙。对我来说这是义不容辞的事。谈到发行的问题时,我就建议请《皇冠》杂志的老板平鑫涛先生帮忙。当时皇冠杂志是办得很成功的,也是一流的杂志,于是我就打电话给琼瑶,并请她转请平先生(那时他俩尚未结婚),约好餐叙见面。
记得是在馆前路“聚丰园”这家浙江馆子。那天来参加的,除了琼瑶、平先生、南老师外,还有南师母,以及南大小姐可孟及二小姐南圣茵,她俩都还是学生。
那天本来是我作东,没想到饭后反被南师母抢先会了钞。
因为琼瑶是陈致平教授的女儿,陈教授与南老师曾一同赴日,所以她虽是初次与南老师会面,但就喊南老师为南伯伯了。她和平先生热心允诺帮忙。平先生在分手时,还再三的说,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,尽管说,不要客气。
《人文世界》的发行,就交给了《皇冠》代办了,《皇冠》的总发行是远东书报社,我们后来出刊的《人文世界》月刊,也交与《皇冠》,一并由远东发行。
平先生为了这本《人文世界》,费了不少心,还不时提出建议,帮了很多忙。
从决定要出版《人文世界》月刊开始,南老师就集中力量在这件事上。首先是忙于写文章,《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》这本书就是他亲手写的,在杂志上连载。另外每期要写一篇有关儒家的,一篇道家的以及密宗的文章等等。第一期写了“儒家与孔孟思想哪里去”、“20世纪青少年的思想与心理问题”、“密宗与东方神秘学”。日本的臧广恩教授也写了一篇“老庄思想在日本的影响”。
南教师的几篇文章、好比酒席桌上的主菜,其他搭配的副菜形式的文章,则由别人来写。那时朱文光、徐进夫、林曦、朱时宜、徐立功、孙毓芹、周勋男等,都是基本干部。我当然也胡乱写些文章凑数,当作小菜,调剂而已。
大家足足忙了两个月,一九七一年四月二十五日,《人文世界》第一期终于出刊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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